第 2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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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 章
連著下了幾天的雪，終於撥雲見日。
太陽露了面，厚重的雪層依然鋪在地上，屋頂、路燈、公園的長椅上，素凈的雪緊緊擠在一起。
梁謝裹著羽絨服，呼出一團團白霧，從人行道上踏出一溜直白地腳印。
路上雪厚，沒幾個行人，擡眼看過去，也不過三三兩兩，悶著頭往前走。
梁謝輸密碼的時候，凍了一路的手僵硬著不聽使喚，好不容易才完成。
——‘031209’
自然，這是孟秦的生日。
至於為什麽梁謝這個膽小鬼暗戀者會知道她的生日，要追溯到高二那年。
梁謝腦子笨，長了一張好臉，奈何學習一竅不通，上一中確實是走了狗屎運，嘔心瀝血了一年，一天學上十七個小時，再加上考試超常發揮，壓著線才進了一中。
進來之後，不再日夜學習，當然爛的一塌糊塗，然後就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訓話。
他低著頭，看起來十分聽話，時不時點點頭。
這幅認真的態度一直到孟秦敲門時，戛然而止。
和梁謝不一樣，孟秦一直是一中前幾名，領獎臺上的常客，老師的得意之作。
她進辦公室是因為競賽負責老師喊她核對報名信息。
當時辦公室只有梁謝班主任一個老師在，她進來先是問好。
“徐老師，章老師讓我來核對信息。”
方才還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女老師立刻溫柔如水，“孟秦啊，章老師跟我說了，他家裏有點事，讓你在我這裏核對。”
“梁謝，你別走，先一邊去。”徐老師說完，沖梁謝一努嘴。
梁謝本來也不想走，順從地點點頭，站在一旁。
看著孟秦沖他點頭示意，然後彎腰核對信息。
他也跟著核對，有目的性地尋找身份證號那一欄。
找到了，031209。
他心中一喜，想要記下，礙於沒筆，只得在心中一遍遍念著。
孟秦很快核對完畢，向徐老師道：“沒有問題，那我先回去了。”
“好的，有通知我會轉告你的。”
“麻煩了，老師再見。”
徐老師點點頭。
梁謝還在念著，仿佛要將這六個數字融進骨血。
徐老師招招手，繼續說教。
“看見沒？剛剛那個是一班的孟秦，瞧瞧人家，這會考了第一，還要代表學校參加競賽……”
梁謝心中安靜下來，聽著徐老師念叨他不能再熟悉的孟秦的事跡。
梁謝與有榮焉。
——
梁謝進門先脫了羽絨服，換了鞋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放松。
他隨手打開電視，冷清的房子頓時熱鬧起來。
廣告聲雜亂地繞著梁謝，他把目光投向電視櫃上的木箱子。
上次打開還是一個月前，梁謝已經二十三了，他明白自己到了成家的時候，可是孟秦是他始終無法放下的。
即使他們沒有正式認識過。
即使他們只是普通同學，到現在更是陌生人。
即使他知道孟秦從來不知道梁謝喜歡她。
但那是孟秦，梁謝魂牽夢繞，日思夜想，餘光永遠在追隨的孟秦。
他怎麽可能放得下。
所以他只是克制著自己不去打開木箱子，不去回憶那點渺小的記憶。
梁謝追隨著孟秦從家鄉到外地，身處異地，孟秦竟成了他與故鄉唯一共同的回憶。
父母幾次催促，他依然倔強地不肯回去。
他想看到孟秦。
梁謝捂住眼睛，深深嘆了口氣。
茶幾上昨天的冷水不起波瀾，靜靜地擺著。
最後一次。
梁謝，如果今天你還是沒有和她認識的話。
就滾回老家吧。
……
傍晚，因為下雪，花店早早關了門。
梁謝擡手看表，還有五分鐘孟秦就下班了。
他略一思考，準備回家，現在出發，繞一條路從幸福大道，應該正好能在十一號街和她碰見。
然後，搭話。
加油梁謝，最後一次機會！
梁謝沿著熟記於心的道路，按著自己規劃好的路線，遵循安排的時間，一秒也不敢錯。
終於，隔著十字路口，梁謝看見了對面的孟秦。
心跳聲如擂鼓。
——“咚咚，咚咚”
腦海裏劈裏啪啦放起了煙花，過去的八年如走馬燈在眼前閃現。
每一次他蓄謀已久的擦肩而過，每一次他在她身後遠遠的陪伴。
餘霞映得漫天紅霓時，他忐忑的心臟像裝了一只不懂事的小鹿，光子撫摸她冷淡的面容，分子擠壓他的呼吸，他們的生命仿佛因此纏繞在一起。
他像是溺水的潛水員，深深地熱愛著這片大海，不敢脫離。
綠燈亮起。
梁謝發覺自己不會走路了，他一下子不明白該怎麽揮舞雙臂，擺動雙腿了。
“啊——不好意思。”
梁謝撞到人了。
是孟秦。
孟秦比他反應快，率先道：“抱歉，我沒有看清，不好意思。”
梁謝揚起一抹笑，“沒、沒事。”
他著急地想要說什麽，卻又說不出來。
他想把一切暗戀史傾之於口，又不知道從何開始。
跳動的數字像是催命符，29、28……17……
他們就這樣橫在十字路口。
孟秦怔楞地看了他好一會，方如夢初醒：“沒事吧？”
梁謝又重覆一遍：“沒事沒事。”
孟秦看一眼綠晃晃的8，道：“真的不好意思，要到時間了，再見。”
梁謝彎著眼睛：“再見。”
兩個人急忙擡起腳，同時走開。
車流被阻隔在紅綠燈兩側，行人不斷。
相背而行。
紅燈再次亮起，換成他們被車流阻在兩邊。
遠遠看著，令人想起七夕夜裏的天河。
孟秦心想，笑的真好看啊。
如果她也有個朋友，哪怕沒有這麽愛笑，也不至於這麽孤獨吧？
另一邊，梁謝沒有搭上話，後悔不已。
回到家懊惱地皺著眉嘆氣，擰開一瓶礦泉水就往喉嚨裏灌。
最後一次了。
都已經說上話了，怎麽就張不開嘴呢？
梁謝，你個膽小鬼！
梁謝掙紮許久，最後打開了木箱。
別人的珍貴秘密都是藏在深處的，梁謝也這樣，但是關於孟秦他就不想了。
他的暗戀已經不能見天光了，就讓這份回憶擺在門口，光明正大地沐浴陽光吧。
而且這是孟秦的照片，怎麽能是藏在深處不能見人的秘密呢。
喜歡孟秦，是梁謝最勇敢的決定了。
梁謝拿出一張照片，他和孟秦唯一的合影。
高二時，孟秦競賽得獎，準備保送。
他和她的距離愈發遙遠。
他厚著臉皮在孟秦同學給她送別時出現，在孟秦一個人站在餐館門口的大樹下等車時，梁謝舉起手機抵著月亮，拍下了孟秦的側臉，和他滿面笑容的照片。
孟秦對於他來說，從來不是自甘墮落的理由，而是他始終追隨，永不降落的月亮。
梁謝奮發圖強，努力考一中是因為她；在她競賽保送後，梁謝意識到如果再不努力，他們之間只會是天塹時，他再次奮發圖強，考上一所原本根本不可能的一本，也是因為她；遠赴他鄉，在異地獨自打拼，開了一間自己的花店也是因為她。
梁謝永遠不會因為孟秦變得渾渾噩噩。
或許孟秦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，但是沒關系，她還是梁謝心心念念的孟秦，不會變的。
她應該早忘了，但梁謝仍舊記得在那場座無虛席的演講會上，孟秦就那樣闖入他的世界，強勢地照亮他一無所有的人生。
對於孟秦來說，那只是一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演講，她萬千演講中最沒有含金量、最不值得記憶的演講。
正如孟秦皎如月光的二十幾年，她不清楚她究竟照亮了誰。
梁謝難得有些絕望，他忽然感到一陣心冷。
好像真的沒希望了。
他太膽小了。
畢竟梁謝只是一個除了臉蛋，什麽都沒有的廢物。
“……”
面對孟秦，他無疑是自卑的。
少年時成績一塌塗地，成年後堪堪開起一家花店。
而孟秦呢？
她自始至終都是耀眼的。
哪怕一開始梁謝是勇氣十足的，可隨著戰線拉長，八年的時光足以將這點勇氣消磨殆盡。
他從有點勇氣的膽小鬼，變成了一點勇氣沒有的膽小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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連著下了幾天的雪，終於撥雲見日。
太陽露了面，厚重的雪層依然鋪在地上，屋頂、路燈、公園的長椅上，素凈的雪緊緊擠在一起。
梁謝裹著羽絨服，呼出一團團白霧，從人行道上踏出一溜直白地腳印。
路上雪厚，沒幾個行人，擡眼看過去，也不過三三兩兩，悶著頭往前走。
梁謝輸密碼的時候，凍了一路的手僵硬著不聽使喚，好不容易才完成。
——‘031209’
自然，這是孟秦的生日。
至於為什麽梁謝這個膽小鬼暗戀者會知道她的生日，要追溯到高二那年。
梁謝腦子笨，長了一張好臉，奈何學習一竅不通，上一中確實是走了狗屎運，嘔心瀝血了一年，一天學上十七個小時，再加上考試超常發揮，壓著線才進了一中。
進來之後，不再日夜學習，當然爛的一塌糊塗，然後就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訓話。
他低著頭，看起來十分聽話，時不時點點頭。
這幅認真的態度一直到孟秦敲門時，戛然而止。
和梁謝不一樣，孟秦一直是一中前幾名，領獎臺上的常客，老師的得意之作。
她進辦公室是因為競賽負責老師喊她核對報名信息。
當時辦公室只有梁謝班主任一個老師在，她進來先是問好。
“徐老師，章老師讓我來核對信息。”
方才還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女老師立刻溫柔如水，“孟秦啊，章老師跟我說了，他家裏有點事，讓你在我這裏核對。”
“梁謝，你別走，先一邊去。”徐老師說完，沖梁謝一努嘴。
梁謝本來也不想走，順從地點點頭，站在一旁。
看著孟秦沖他點頭示意，然後彎腰核對信息。
他也跟著核對，有目的性地尋找身份證號那一欄。
找到了，031209。
他心中一喜，想要記下，礙於沒筆，只得在心中一遍遍念著。
孟秦很快核對完畢，向徐老師道：“沒有問題，那我先回去了。”
“好的，有通知我會轉告你的。”
“麻煩了，老師再見。”
徐老師點點頭。
梁謝還在念著，仿佛要將這六個數字融進骨血。
徐老師招招手，繼續說教。
“看見沒？剛剛那個是一班的孟秦，瞧瞧人家，這會考了第一，還要代表學校參加競賽……”
梁謝心中安靜下來，聽著徐老師念叨他不能再熟悉的孟秦的事跡。
梁謝與有榮焉。
——
梁謝進門先脫了羽絨服，換了鞋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放松。
他隨手打開電視，冷清的房子頓時熱鬧起來。
廣告聲雜亂地繞著梁謝，他把目光投向電視櫃上的木箱子。
上次打開還是一個月前，梁謝已經二十三了，他明白自己到了成家的時候，可是孟秦是他始終無法放下的。
即使他們沒有正式認識過。
即使他們只是普通同學，到現在更是陌生人。
即使他知道孟秦從來不知道梁謝喜歡她。
但那是孟秦，梁謝魂牽夢繞，日思夜想，餘光永遠在追隨的孟秦。
他怎麽可能放得下。
所以他只是克制著自己不去打開木箱子，不去回憶那點渺小的記憶。
梁謝追隨著孟秦從家鄉到外地，身處異地，孟秦竟成了他與故鄉唯一共同的回憶。
父母幾次催促，他依然倔強地不肯回去。
他想看到孟秦。
梁謝捂住眼睛，深深嘆了口氣。
茶幾上昨天的冷水不起波瀾，靜靜地擺著。
最後一次。
梁謝，如果今天你還是沒有和她認識的話。
就滾回老家吧。
……
傍晚，因為下雪，花店早早關了門。
梁謝擡手看表，還有五分鐘孟秦就下班了。
他略一思考，準備回家，現在出發，繞一條路從幸福大道，應該正好能在十一號街和她碰見。
然後，搭話。
加油梁謝，最後一次機會！
梁謝沿著熟記於心的道路，按著自己規劃好的路線，遵循安排的時間，一秒也不敢錯。
終於，隔著十字路口，梁謝看見了對面的孟秦。
心跳聲如擂鼓。
——“咚咚，咚咚”
腦海裏劈裏啪啦放起了煙花，過去的八年如走馬燈在眼前閃現。
每一次他蓄謀已久的擦肩而過，每一次他在她身後遠遠的陪伴。
餘霞映得漫天紅霓時，他忐忑的心臟像裝了一只不懂事的小鹿，光子撫摸她冷淡的面容，分子擠壓他的呼吸，他們的生命仿佛因此纏繞在一起。
他像是溺水的潛水員，深深地熱愛著這片大海，不敢脫離。
綠燈亮起。
梁謝發覺自己不會走路了，他一下子不明白該怎麽揮舞雙臂，擺動雙腿了。
“啊——不好意思。”
梁謝撞到人了。
是孟秦。
孟秦比他反應快，率先道：“抱歉，我沒有看清，不好意思。”
梁謝揚起一抹笑，“沒、沒事。”
他著急地想要說什麽，卻又說不出來。
他想把一切暗戀史傾之於口，又不知道從何開始。
跳動的數字像是催命符，29、28……17……
他們就這樣橫在十字路口。
孟秦怔楞地看了他好一會，方如夢初醒：“沒事吧？”
梁謝又重覆一遍：“沒事沒事。”
孟秦看一眼綠晃晃的8，道：“真的不好意思，要到時間了，再見。”
梁謝彎著眼睛：“再見。”
兩個人急忙擡起腳，同時走開。
車流被阻隔在紅綠燈兩側，行人不斷。
相背而行。
紅燈再次亮起，換成他們被車流阻在兩邊。
遠遠看著，令人想起七夕夜裏的天河。
孟秦心想，笑的真好看啊。
如果她也有個朋友，哪怕沒有這麽愛笑，也不至於這麽孤獨吧？
另一邊，梁謝沒有搭上話，後悔不已。
回到家懊惱地皺著眉嘆氣，擰開一瓶礦泉水就往喉嚨裏灌。
最後一次了。
都已經說上話了，怎麽就張不開嘴呢？
梁謝，你個膽小鬼！
梁謝掙紮許久，最後打開了木箱。
別人的珍貴秘密都是藏在深處的，梁謝也這樣，但是關於孟秦他就不想了。
他的暗戀已經不能見天光了，就讓這份回憶擺在門口，光明正大地沐浴陽光吧。
而且這是孟秦的照片，怎麽能是藏在深處不能見人的秘密呢。
喜歡孟秦，是梁謝最勇敢的決定了。
梁謝拿出一張照片，他和孟秦唯一的合影。
高二時，孟秦競賽得獎，準備保送。
他和她的距離愈發遙遠。
他厚著臉皮在孟秦同學給她送別時出現，在孟秦一個人站在餐館門口的大樹下等車時，梁謝舉起手機抵著月亮，拍下了孟秦的側臉，和他滿面笑容的照片。
孟秦對於他來說，從來不是自甘墮落的理由，而是他始終追隨，永不降落的月亮。
梁謝奮發圖強，努力考一中是因為她；在她競賽保送後，梁謝意識到如果再不努力，他們之間只會是天塹時，他再次奮發圖強，考上一所原本根本不可能的一本，也是因為她；遠赴他鄉，在異地獨自打拼，開了一間自己的花店也是因為她。
梁謝永遠不會因為孟秦變得渾渾噩噩。
或許孟秦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，但是沒關系，她還是梁謝心心念念的孟秦，不會變的。
她應該早忘了，但梁謝仍舊記得在那場座無虛席的演講會上，孟秦就那樣闖入他的世界，強勢地照亮他一無所有的人生。
對於孟秦來說，那只是一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演講，她萬千演講中最沒有含金量、最不值得記憶的演講。
正如孟秦皎如月光的二十幾年，她不清楚她究竟照亮了誰。
梁謝難得有些絕望，他忽然感到一陣心冷。
好像真的沒希望了。
他太膽小了。
畢竟梁謝只是一個除了臉蛋，什麽都沒有的廢物。
“……”
面對孟秦，他無疑是自卑的。
少年時成績一塌塗地，成年後堪堪開起一家花店。
而孟秦呢？
她自始至終都是耀眼的。
哪怕一開始梁謝是勇氣十足的，可隨著戰線拉長，八年的時光足以將這點勇氣消磨殆盡。
他從有點勇氣的膽小鬼，變成了一點勇氣沒有的膽小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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